對付款時間約定不明的認定——結算審核完成后付款而未明確具體期限

【優秀案例】

深圳市科源建設集團有限公司與沈陽市和盛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

【（2020）皖03民終3279號】

——以結算審核完成作為支付工程款條件能否認定為對付款時間約定不明

編寫人：遼寧省沈陽市和平區人民法院  劉鳳

【涉案關系】

發包人和盛房地產公司→承包人科源建設公司

【基本案情】

2009年5月21日，和盛房地產公司與科源公司簽訂《建設工程施工合同—室外裝飾裝修工程》，約定工程名稱為東北汽配商貿中心，承包范圍為室外裝修工程施工，包括幕墻（石材、外墻鋁塑板、玻璃三種形式）、鋼結構、鋼構玻璃雨篷等；合同價款暫定26102249元，最終以財政決算審核審定為準；工程款支付方式為合同簽訂1個月后發包人向承包人預付裙樓部分合同價款30%工程款，發包方于工程完成至裙樓（或主樓）分段工程量的50%確認后7天內向承包方撥付工程進度款至本分段工程款的45%，發包方于工程完成至裙樓（或主樓）分段工程量的75%確認后7天內向承包方撥付工程進度款至本分段工程款的65%，發包方于工程完成至裙樓（或主樓）分段工程量的90%確認后7天內向承包方撥付工程進度款至本分段工程款的85%，工程竣工驗收合格后28天內，發包方向承包方撥付工程進度款至本分段工程款的90%，待工程結算審定且工程檔案移交后，扣除結算審定額5%的工程質量保證金，余款一次性支付承包方；工程質量保證金在保修期滿后，建設單位、物業公司及質監部門檢查無問題時，一次性無息返還；初驗合格后，發包人與有關部門聯系，確定竣工驗收日期，組織政府有關部門、設計單位、監理、發包人、承包人參加竣工驗收。應在工程竣工驗收合格后30天工程移交完畢。

合同簽訂后，科源建設公司依約施工。一審庭審中雙方均認可案涉工程于2010年12月份交付和盛房地產公司使用，質保期為2年。根據雙方均提供的《外裝工程施工階段進程明細》，最后一項工程完成時間為2011年4月20日。第三方工程造價咨詢公司于2018年8月10日出具《東北汽配商貿中心室外裝修工程結算審核報告》，確定工程造價為31521541.11元，含施工用水電費14356.79元。雙方對上述工程款數額均無異議。

科源建設公司訴請：

1、請求法院依法判令和盛房地產公司向科源建設公司支付工程款6674199.11元；

2、請求法院依法判令和盛房地產公司向科源建設公司支付拖欠的工程款利息3120929.69元（以6674199.1元為基數，按中國人民銀行同期貸款利率計算，自2011年1月1日起暫計算至2018年11月1日，實際應計算至給付工程款之日），上述兩項共計9795128.79元；

3、請求人民法院依法判令由和盛房地產公司承擔本案所有訴訟費用、保全費用。

基于上述事實，一審法院判決：

一、和盛房地產公司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給付科源建設公司工程款6659842.32元；

二、和盛房地產公司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給付科源建設公司工程款利息損失，以5084483.10元為計算基數，從2011年5月20日起開始計算，以1575359.22元為計算基數，從2013年4月20日起開始計算，均至本判決確定給付之日止，均按中國人民銀行同期貸款利率標準計算；

三、駁回科源建設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一審判決后，和盛房地產公司不服進行上訴，二審法院維持原判。

【裁判要旨】

在雙方就何時完成結算審核并無約定的情況下，以結算審核完成作為支付工程款條件應視為對付款時間約定不明。

本案中，雙方簽訂的《建設工程施工合同—室外裝飾裝修工程》第1.9條約定：“待工程結算審定且工程檔案移交后，扣除結算審定額5%的工程質量保證金，余款一次性支付承包方”，“工程質量保證金在保修期滿后，建設單位、物業公司及質監部門檢查無問題時，一次性無息返還”。可見雙方對應付工程價款時間的約定是，工程結算審核完成且工程檔案移交后支付95%工程款；保修期滿且檢查無問題支付剩余5%工程款。但是，雙方就何時完成結算審核并無約定，在工程結算實踐中，結算審核的時間有長有短，而本案結算完畢發生在工程交付后長達八年之久，此時，再以結算審定的時間作為應付工程款之日并不符合法律規定及雙方約定，理由如下：

首先，雙方對付款時間約定不明，應適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第十八條的規定， 以交付之日作為應付款時間。科源建設公司與和盛房地產公司對工程價款的支付時間僅約定為“工程結算審定且工程檔案移交后”，在雙方對于何時能夠審核完畢并無最終約定的情況下，對于工程款的支付時間應視為當事人之間約定不明，和盛房地產公司應在案涉工程交付之日支付工程價款。

其次，從案涉《建設工程施工合同—室外裝飾裝修工程》中對支付工程款約定的體系來看，95%工程款支付時間與剩余5%工程款支付時間存在一種先后順序，首先進行結算審核，以確定工程款總額，其次支付至95%，最后支付剩余5%，這明顯約定的是結算審定在先，質保期滿在后。而實際的情況是，案涉工程直至2018年才審核結束，此時質保期早已屆滿。如果再以審核完畢時間作為應付95%工程款的時間，也與雙方合同約定不符。

最后，建設工程合同屬于雙務合同，承包人的主要義務是進行工程建設并交付符合質量要求的完工工程，發包人的主要義務是支付工程價款。因此，在當事人之間的合同沒有特別約定的情況下，發包人在承包人交付建設工程后，應交付工程價款。

【案件焦點相關問題評析】

1、若合同未明確約定付款的具體期限，可視為對付款時間約定不明。

合同中關于時間的約定應當是明確的、可預見的，工程付款時間應當是可以根據條款對客觀情況做出準確判斷的。本案中，合同對工程尾款的給付約定了付款期限，即“待工程結算審定且工程檔案移交后”，但只表述了“工程結算審定”、“工程檔案移交”，對何時結算完畢、何時移交檔案、檔案移交后何時付款均沒有具體約定，則付款時間應當屬于約定不明。從合同條款而言，無論是三十日完成、六十日完成，甚至三年、五年完成均是符合上述條款的，若此時仍要求按照合同約定的付款期限進行付款，不符合承包人簽訂合同的目的，也不符合其對合同履行的合理預期，并且對承包人是明顯不公平的，亦應按照付款時間約定不明來處理。最高院民一庭編著《最高人民法院新建設工程施工合同司法解釋（—） 理解與適用》中在第二十七條的條文理解中認為“如果建設工程施工合同僅約定待承包人遞交結算資料、發包方審核完畢后付款而未明確具體期限的，應視為當事人對付款時間約定不明，應依照本條規定的三種情況予以處理。”在（2020）最高法民申514號邯鄲市鴻基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新八建設集團有限公司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中，最高院認為“關于利息起算點問題。2011年《補充協議書》約定‘整體工程全部結算（需審計部分完成后）支付至工程款總價款的97%’，但對于何時完成工程結算并無明確約定。案涉工程實際竣工日為2013年9月17日，至今已長達六年之久。原審基于鴻基公司長期拖欠工程價款對于新八集團有失公允，認定從項目完成竣工驗收的最后時間作為鴻基公司應給付新八集團工程款利息的起算點，并無不當。”

2、關于欠付工程款利息的起算時間

根據《新建設工程施工合同司法解釋（一）》第二十七條“利息從應付工程價款之日開始計付。當事人對付款時間沒有約定或者約定不明的，下列時間視為應付款時間：

（一）建設工程已實際交付的，為交付之日；

（二）建設工程沒有交付的，為提交竣工結算文件之日；

（三）建設工程未交付，工程價款也未結算的，為當事人起訴之日。”，欠付工程款利息從付款之日起算，合同對付款日期有約定的應當遵從約定，若合同對付款時間沒有約定或者約定不明，應當結合案件實際情況，根據建設工程是否實際交付、是否結算，分別從交付之日、提交竣工結算文件之日、起訴之日作為付款時間及利息起算時間。

實踐中，工程交付之日存在多重含義，包括部分交付之日、整體交付之日、交接手續證明的交付之日、建設工程使用之日以及根據相關證據材料可以推定交付之日等，在審理案件的過程中，法院將根據證據綜合認定。

本案中，雖然雙方均認可工程于2010年12月交付，但雙方均提供《外裝工程施工階段進程明細》顯示最后一項工程完成時間為2011年4月20日，一審法院根據上述證據認為2010年12月并非工程整體交付，工程整體竣工時間最早是在2011年4月20日，結合合同約定“工程竣工驗收合格后30天工程移交完畢”認定整體工程交付之日為2011年5月20日。

【實務建議】

在建設施工合同訂立的過程中，發包人處于優勢地位，發包人在合同中關于“付款時間”的設定，承包人通常無法變更。根據最高院民一庭的觀點及相關案例，如果合同僅約定待承包人遞交結算資料、發包方審核完畢或審計完成后付款而未明確具體期限的，視為合同對付款時間約定不明。在此情況下，若工程已交付，建議承包人注意留存工程交接手續、工程投入使用日期、發包人實際占有使用日期等相關證據；若工程未交付，建議承包人及時提交結算資料并留存交接證據；若工程未交付，且雙方無法就結算達成一致，建議承包人盡快提起訴訟，避免損失的進一步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