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限責任公司自行清算實務分析（二）

上周并購重組專欄圍繞有限責任公司自行清算的概念、適用情形、涉及主體以及清算程序進行初步介紹；本期專欄將結合實務，就已注銷公司遺留或遺漏債權債務的處理問題進行分析探討。

問題一：有限責任公司終止后，債權人能否向原股東主張債權？

根據《公司法》《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定（二）》相關規定，該問題應區分以下情形進行分析：

*情形一：未清算或未及時清算

法律依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定（二）》第十八條第一款、第二十條

結論：公司已經被吊銷營業執照或經營期滿，符合清算條件而不清算，債權人可直接向法院申請強制清算。若股東未及時成立清算組進行清算，造成公司資產流失，應在造成損失范圍內承擔責任；公司未經清算即注銷，導致無法清算的，股東亦應對公司債務承擔清償責任。

*情形二：公司股東清算公司未履行通知義務

法律依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定（二）》第十一條

結論：清算過程中通知債權人的方式包括直接的書面通知和公告通知。公告通知針對的是未知的債權人；對于已知債權人，清算組必須書面通知。清算組對已知債權人未采用書面方式通知的，可以認定為存在故意或者重大過失，清算組的全體成員構成對債權人共同侵權，應當對由此引起的債權人的損失承擔連帶責任。

*情形三：股東過錯導致公司財產流失、賬簿丟失

法律依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定（二）》第十八條第二款

結論：作為公司股東，應妥善保管公司的財產、印章、賬簿、重要文件等資料，并在清算時移交清算。如果股東怠于履行清算義務，導致公司主要財產、帳冊、重要文件等滅失，無法進行清算，其應當承擔連帶清償責任。

*情形四：惡意處置公司財產給債權人造成損失，或者未經依法清算，以虛假的清算報告騙取公司登記機關辦理法人注銷登記

法律依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定（二）》第十九條

結論：此行為或被法院認定為“惡意逃債”，應承擔相應賠償責任。

*其他情形：

公司在適用簡易注銷程序進行注銷的，基于注銷時向公司登記機關出具《全體投資人承諾書》，承諾由全體投資人承擔公司注銷后的債權債務。據此，債務人在公司注銷后亦可依據該《全體投資人承諾書》主張全體投資人清償債務。

此外，司法裁判中，基于權利義務承繼原則、權利義務對等原則等考慮，對該問題亦給予肯定答復，具體案例如下：

參考案例：

①中國華冶科工集團有限公司、營口雅威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二審【最高人民法院，（2019）最高法民終612號】  

裁判觀點：

*本院認為，本案的爭議焦點有：華冶集團訴請償還案涉工程欠款的主體資格……從程序權利角度即遼寧華冶公司被注銷后，華冶集團（100%控股股東）能否提起訴訟主張華冶遼寧公司的債權。雅威公司等三位上訴人主張依據《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六十四規定，認為遼寧華冶公司屬于依法清算并被注銷，故不能以股東（華冶集團）為當事人。

首先，遼寧華冶公司在本案一審中注銷，但其在注銷之前有權自主決定是否發動和參加訴訟，雅威公司等三位上訴人并未提交證據證明遼寧華冶公司對華冶集團訴訟主體資格曾經提出異議的事實。

其次，上述立法屬于民事訴訟程序法，旨在規范公司被注銷前后，如何確定當事人的問題。至于股東對公司（被注銷之后）債權是否享有實體權利，并非上述立法規范的內容。

最后，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四條、第一百八十六條規定，股東享有公司剩余財產分配權，是公司注銷之后權利義務的法定繼受主體。2017年7月31日，工商行政管理機關核準注銷遼寧華冶公司，華冶集團系遼寧華冶公司的唯一股東，依法繼受遼寧華冶公司對外的債權債務。

一審法院認定華冶集團作為本案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的總承包人行使合同權利，有事實根據和法律依據，本院予以維持。

②王玉峰與丁彥星、陳秀明、中興建設有限公司買賣合同糾紛二審【廣州市中院，（2017）粵01民終3985號】

裁判觀點：

*公司清算組在向工商部門申請辦理注銷手續時明確表示債權債務已清理完畢，但該表示僅是在辦理注銷手續時必須對工商登記機關履行的承諾，其效力不及于公司債權人與債務人。

*基于權利義務承繼原則。根據《公司法》第一百八十六條第二款規定，遺漏債權屬于公司剩余財產。公司全體股東基于民法權利義務承繼原則成為遺漏債權的權利繼受主體，雖公司注銷后，其法人人格消滅，但公司的債權不因其主體的消滅而滅失，原股東仍有權以原告的訴訟主體資格主張已注銷公司對外享有的債權及其他財產性權利。

*基于權利義務對等原則。參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若干問題的規定（二）》第十九條之規定，公司雖注銷，但在該條款規定情形下，債權人仍可向公司股東主張權利；而本案情形正是相反，根據對等原則，在現有法律對該問題缺乏明確規定的情況下，對最相近似的法律及司法解釋進行反向解釋后可知，公司已經申請注銷登記后若發現清算過程中未處理的遺留債權，原公司股東應享有追償權并有權作為適格原告提起訴訟。

問題三：公司在未足額清償債務的情況下自行清算注銷公司，注銷后股東取得公司在清算中遺漏的債權或財產權益，公司債權人能否要求獲得利益的股東在所獲財產利益的范圍內清償債務?

就上述問題，公司法相關規定以及最高人民法院尚無明確規定答復，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關于印發《關于公司被依法注銷后其享有的財產權益應如何處理的若干問題的解答》的通知（滬高法民二〔2006〕6號）中明確答復：

根據《公司法》規定，公司解散應當進行清算。在清算過程中發現公司財產不足以清償債務的，應當依法向法院申請宣告破產。因此，股東自行對公司清算完畢應當以公司全部債務清償完畢為條件。股東自行對公司進行的清算不具有債務免除的效果。因此，公司在未足額清償債務的情況下注銷，股東又在公司注銷后獲得公司債權或財產權益，債權人有權要求獲益股東在所獲財產利益的范圍內清償公司債務。

參考案例：【（2020）滬01民終9038號】上海市浦東新區匯豪天下第三屆業主委員會與上海市浦東新區房地產（集團）有限公司排除妨害糾紛案

案例來源：《人民司法˙案例》2021年第23期

實務建議：

綜合兩期專欄分析，自行清算以清償公司全部債務為前提，且不發生免除公司債務效果。故此，實務操作中律師具體建議如下：

1.于公司股東而言：

*如擬停止經營注銷公司，在公司資產能足夠清償債務情況下，建議嚴格按照自行清算程序進行清算并按一般注銷程序辦理公司注銷，避免瑕疵清算或未清算而導致的股東責任；如自行清算過程中發現公司明顯資不抵債，則轉破產程序，依法破產清算，屆時公司資產不足以清償的債務責任即可免除。

*公司清算注銷后，如發現存在遺漏債權，可直接以原告身份提起訴訟，主張清償，但能否獲得該部分權益，需以公司是否存在未清償債務為前提。

2.于未獲清償的債權人而言：

*公司自行清算注銷不免除債務清償責任，據此，未獲清償債權人可關注債務人股東，在發現其新獲公司權益后，可提起訴訟要求其在所獲得權益范圍內予以清償。

*需注意的是以上所述注銷為一般注銷，若債務人公司進行簡易注銷，未獲清償債權人均可以其簡易注銷所提供的《承諾書》為依據主張股東承擔清償責任。